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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共商对策。有大臣主张全面焚书,连民间日记、婚丧簿册也不放过;有谋士建议设立“察言司”,凡言语不合律令者,轻则罚俸,重则流徙;更有极端者提议掘断天下文脉,毁掉所有学堂书院,只许百姓识字读经,不得议论政事。
然而就在决议即将下达之际,太史令突然闯入大殿,面色惨白,双手捧着一卷竹简:“陛下!昨夜天象剧变,北斗倒悬,荧惑守心。臣观星象推演,得此谶语……不敢私藏。”
皇帝接过竹简,展开一看,顿时脸色铁青。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大字,笔迹与三十年前林怀远所书完全一致:
**“若禁民言,国将不国。”**
殿内鸦雀无声。良久,皇帝缓缓闭眼,挥手退朝。三日后,一道诏令悄然颁布:废除“非正统言论”禁令,允许民间刊行回忆录、口述史、地方志;赦免所有因言获罪之人及其家属;重建江远旧居为“启明书院”,由国家供养学者讲学论道。
但这并非仁政之举,而是迫于现实。因为就在诏书下达当天,全国一百零八座城池同时出现奇景:晨雾未散之时,空中浮现出巨大文字,皆由露珠凝聚而成,内容不尽相同,却无不直指人心??
长安:“你小时候的梦想,实现了吗?”
洛阳:“那个救你的陌生人,你还记得他吗?”
成都:“你说爱她,为什么三年没回家?”
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也在等一句道歉。”
最可怕的是,这些话语并非凭空显现,而是精准对应当地居民心中最深的遗憾、愧疚或执念。许多人当场崩溃痛哭,有人撕毁伪造的家谱,有人奔赴千里向旧友赔罪,还有官员当众脱去官袍,坦言多年贪腐只为保全家人性命。
人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幻术,也不是妖法。这是“言之力”的觉醒??当千万人敢于开口,语言本身便成了天地法则的一部分。它不仅能揭露真相,还能照见人心,甚至重塑命运。
十年过去,世间格局已然不同。
曾经森严的等级开始松动,贵族子弟主动前往乡野办学,自称“补课”;军队中设立“谏营”,鼓励士兵评议将领决策;连宫廷宴会也不再一味歌功颂德,而是增设“直言席”,邀请平民代表发言。最令人称奇的是,每年冬至之夜,全国各地会同步举行“归言祭”:万家灯火齐明,人人手持一盏纸灯,写下一年中最想说出的一句话,然后放飞升空。万千光点汇聚成河,直冲云霄,据说在雪峰之上,能看到整片大地如星海般闪烁。
陈砚并未留在权力中心。他在东海浮岛建起第一座“无墙学堂”,不收束?,不限身份,不论贵贱,唯有一个入学条件:必须带来一段真实的故事??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祖辈的,只要未曾公开,且愿意分享。
起初只有寥寥数人前来,后来竟络绎不绝。有人带来战俘营中的日记,有人献上母亲临终前缝在衣襟里的遗书,还有盲眼老人背着一口破鼓,说里面藏着三百个夜晚听到的秘密。陈砚亲自誊录、分类、归档,将这些故事编成一部名为《众生录》的巨著。书未成,已有三千卷。
一日黄昏,一位白发老妇登岛求见。她不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叠焦黄残页,隐约可见“江远”二字。陈砚颤抖着手接过,拼凑良久,终于还原出一段失落的文字:
>“吾辈所求,非改朝换代,非夺权争利,惟愿此后千年,
>每一个孩子都能自由提问,
>每一个老人都敢说出真相,
>每一颗心都不必为说真话而恐惧。
>若有一日,此愿得偿,
>则吾虽粉身碎骨,亦无憾矣。”
当晚,陈砚独自坐在石台前,望着海天交接处的最后一抹霞光。他取出一支旧笔,蘸墨,在纸上缓缓写下:
**“我说。”**
**“故我们在。”**
笔落刹那,海面微澜,一朵新的水晶花瓣悄然绽放。岛上所有纸灯同时亮起,无需点燃,自放光明。远方渔船上的人们抬头望去,只见整座浮岛笼罩在柔和辉光之中,宛如传说中的蓬莱仙境。
而在这光芒深处,似乎有无数身影并肩而立,静静地听着,记着,说着,传着。
他们中有江远,有柳如烟,有李元靖,有陈默,有那个替死囚传信的狱卒,有散尽家财的商人,有坚持收尸的医女……也有无数不曾留下姓名的人。
他们不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沉默尘埃。
他们是语言的守护者,记忆的传承人,文明的基石。
他们证明了一件事:
纵使烈火焚尽肉身,纵使岁月掩埋尸骨,
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
只要还有人敢于开口,
那么,
真理就不会灭亡,
历史就不会终结,
人类,就永远有希望。
风起了。
带着一句低语,掠过岛屿,穿过山谷,越过长城,飘进千家万户的窗棂。
那声音很轻,像春雨落地,像落叶拂尘,像婴儿初啼。
但它清晰无比:
“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