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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皇后抿唇一笑,“故人虽好,不及新人。从前种种事端,皆已成为过去,皇上也自为回忆即可。”
玄真没有说话,也只是淡淡而笑。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一旁的秦德仪早已是挺着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在我耳边喃喃自语,我听了也不免刺心。
是啊,像我这样的伤心人,是不该出现在这样欢喜的宴席上的。自古红颜薄命,且色衰而爱驰,皆成了定数,我又何须妄自菲薄?
忽而想起从前看过的《上山采蘼芜》来,那诗句如是而言:“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新人工织縑,故人工织素。织縑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縑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我虽非擅于织素的故人,却也不是玄真如今日日放置心上的新人。当真是命途多舛,也无可怨怼。
或许于我于玄真而言,如此当真是很好的。
我悄然回首瞧她,见她脸色发白,很是不好。想起从前自己有身孕时也是百般不适,因而自伤身世之时也为她悲哀。
一个不该降生的孩子要让一个生身母亲亲手将他扼杀在自己的肚腹中,那该是怎样噬骨的一种疼痛啊!
不经意之间,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与可悲被她瞧见,于是她艰难起身朝我走来,坐在我身周的海棠鸾纹梨木椅上。
她摇摇头道:“别说皇上对你无情无爱,便是旁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皇上仍然是放不下你。否则又怎么会给她一个‘忆’字作封号呢?”
我自嘲地笑笑:“姐姐错想了,他放不下的,何尝是我,不过是我的美貌罢了。何况,宫中美貌之人从来不缺,有如过江之鲤,他哪需我这般的伤心人作陪?”
她看了看我,有些吃力道:“你从来都是这般,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掩饰自己的软弱啊。可是,他是帝王,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苦不苦,如今再说也都没了意义。姐姐,换做是从前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我说这般的话的。”我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盛装之后的容颜却有着一丝颓败,好若一朵常开不败的花,忽而渐露了颓势。
“是啊,换做是从前的我,怎么肯同你说这些话呢?”她似是同我说话,又似是喃喃自语,“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没有办法。”
说着,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我顾念着当日的麝香之祸,于是微微屏息。想了想又同她耳语道:“姐姐,你当真不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么?”
她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怔,旋即苦笑:“打不打算的事情,都不是由得了我。我说了不算,罢了,罢了。”
我却不愿意认输,他们不许我们生下孩子,我却偏偏要保住她的孩子。无尘,你可以享受儿女长乐,而我们却只能够在宫里品尝每一刻的孤独与寒冷,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我想要的,你从来就不肯给我,那么,为什么要拿着这个诱惑我,刺激我呢?
雪樗公主的身孕是有多让你高兴啊,可是我呢?
我连着问了自己这么些个问题,却一个也对答不上来,心中愈见悲凉。
“不,姐姐。我偏偏就不要认命。”我话语之中更见悲戚,“凭什么要决定你我的生死,凭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至今日,为何不换一换?姐姐,我的孩子是你做不得选择的时候没掉的,可你,如今你可以选择,为什么,为什么要屈服,要认输?”
不。
我偏不认输。
她看我如此,不由一笑:“哪里是你我可以决定得了的呢?”
我看着她,心中已然有了成算,于是对她说道:“姐姐,你的这个孩子,我一定一定要保住,只当是我的孩子了。”
她的眼中满是惊愕,我不再看,于是起身告退:“臣妾身子不爽,先行回宫去了。”
皇后嗯了一声,我转身回去。
不知众人见着我如此凄凉孤寂的背影之时,会否也有意难平的时候呢?会否也会萌生出退却的想法呢?
不,不会的。
她们不曾经历过我的悲伤,如何肯在荣华富贵的诱惑下退却呢?
缓步回宫,夜风萧萧飒飒,吹得我渐觉寒冷。于是缩了一下身子,如婳和青鸢一人扶住我一边,将金边绣珠鸾纹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微微可以御寒,我渐渐地也觉得有些暖和了。搓了搓手,如婳为我打灯,我却有些看不清道路。
前方的路,不知如何。漆黑一片,我也是有些止步不前。
一旁窜出个黑影,青鸢有些害怕道:“谁?”
如婳打着灯笼朝那处一朝,原是一只绒毛大黑猫,倒吓得如婳花容失色。
我扶着胸口,微微定下心来,一旁的人喝一声赶走了那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