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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将那脚握了,将脸贴近,皱了鼻子闻那皮革的味和脚的肉香。柳月双手还在门框上,赶忙来收腿,又被亲了一口,腿脚回到地上只觉得痒,痒得脸也红了。
庄之蝶却装得并不经意的样子,又说这皮鞋式样真是不错的。柳月见他这样,脸也平静下来,说:你个男人家,倒注意女人的脚呀鞋呀的?给谁说谁都不信的。庄之蝶说:种地要种好地边子,洗锅要洗净锅沿子,女人的美就美在一头一脚,你就是一身破衣裳,只要有双好鞋,精气神儿就都提起来了。唐宛儿就懂得这些,她才是讲究她的头上的收拾,活该也是她的头发最好,密盈盈的又长又厚,又一半呈淡黄色,你几时见她的发型是重样的?可你总是扎个马尾巴的!柳月说:你知道我为啥扎马尾巴?我是没个小皮包儿,夏天穿裙子短衫没口袋,出门了擦汗的帕儿不是别在裙带上,就用帕儿扎了那头发,要用时取着方便。庄之蝶说:那你也不说,我给你钱去买了包儿。我现在才明白,街上的女人都挎个包,原以为里边装有钱,其实是手帕、卫生纸和化妆品!柳月就嘿嘿地笑。老太太听他们这边说话,就又说:之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去孕磺寺吗?庄之蝶给柳月挤挤眼,说:就去,就去。心里想,牛月清为什么把我的脚伤告诉老太太,又让老太大回来,是怕我在家闲着只和柳月说话,说出个感情来哩?!心里就又一阵发闷,头皮发麻,浑身也是这么痒那么痒的。给孟云房拨了电话,让他去孕璜寺见智祥大和尚要副符。打电话时才发现电话线压在听筒下边,就说:我说这么多天,我不得出去,也没有个电话打进来,原来听筒没放实!柳月,这是你干的?柳月瞒不过,才说了牛月清的主意。庄之蝶就发了火:静养,静养,那怎么不送我去了监狱里养伤?!柳月说:这我得听大姐的。庄之蝶说:听她?她盼不得我双腿都断了才好放心!柳月说:大姐倒是好心,你这么说倒屈了她。庄之蝶说:她只知道给你吃好穿好身体好,哪里又知道人活着还活一种精神哩!别瞧她什么事满不在乎的样儿,其实心才小的,谁也防着。柳月就问:她也防我?庄之蝶没有言语,扶墙走到书房独坐了生气。
孟云房半晌午就来了,果然拿了符帖,直骂庄之蝶脚伤了这么多天日竟不对他吭一声,平日还称兄道弟地亲热,其实心里生分,在眼里把他不当个有用的人看的。庄之蝶忙解释骨头裂得并不十分厉害,只是拉伤了肌腱三天五天消不了肿,告诉你了,白害扰得人不安宁,不仅是没告诉你,所有亲戚朋友一概不知的。孟云房说:害扰我什么了?大不了买些口服蜂乳、桂元晶的花几个钱!柳月就笑了撇嘴:你什么时候来是带了东西?哪一次来了又不是吃饱喝醉?庄老师让你去要符,总是给你说了脚伤吧,你今日探望病人又提了什么礼品?!孟云房也笑了,说:你这小人精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没给你庄老师拿礼品,给你倒拿了一个爆栗子!指头在柳月的脑顶上梆地一弹,柳月一声锐叫,直骂孟云房没有好落脚,天会报复了你的!孟云房就说:这话也真让你说着!我那第一个老婆的儿子从乡下参军了五年,是个排长儿,原想再往上升,干个连长儿团长儿什么的,可上个月来信说部队也让他复员,而且是哪儿来的仍回哪儿去。我那儿子就对首长说啦,报告团长,他们是兵可以从儿来的哪儿去,我是排长呀!团长说:排长也是一样。我那儿子就说:一样了我就不说了,可我是从我娘的肚子里来的,我无法回去,何况我娘也都死了!柳月就破涕为笑,说:真不愧是你的儿子!就又说道:你有几个老婆!听大姐说,你前妻是城里人,孩子才八九岁,他当的什么兵?!庄之蝶说:柳月你不知道,他早年还离过一次婚,在乡下老家的。孟云房便说:咱是有过三个老婆的人,一个比一个年轻!柳月说:怪道哩,我说你脸上皱纹这么多的?!庄之蝶瞪了一下柳月,问孟云房:孩子到底安排了没有?孟云房说:我认识我老家县上的常务县长,打了长途电话给他,他答应了在县上寻个工作。说出来你哪里能想到,我在电话上说需要不需要我和庄之蝶回来一趟再给地区专员说个情,庄之蝶和专员可是同学的。他说啦,你这是拿大x吓娃,要激将我吗?你和庄之蝶还认识?我说不光认识,他结婚还是我的证婚人!他就高兴了,说庄之蝶是大名人,大名人委托的事我能不办?孩子安排是没有这个政策,可我用不着暗中走后门,还担心有人告状生事,我要公开说,这孩子是庄之蝶的亲戚,就得安排,谁如果有亲戚能给社会的贡献有庄之蝶那么有影响,要安排个工作,我保证还是安排!庄之蝶说:你尽胡成精,最后出了事都是我的事!孟云房说:这是你的名气大呀!等那常务县长到西京来了,我领他到你这里来,还要劳驾你招待一下他哩!柳月说:哎呀呀,你来吃了,还要带一个来吃!孟云房说:不白吃的,你瞧瞧这个!从怀里掏一个兜儿药袋子,让庄之蝶立时三刻戴在小腹的肚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