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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青皮柿子并未发开,颜色上倒差唐宛儿也远了。心下暗想了白天酒席上的诸多细节,不免有些小得意,酒便喝得猛了。也知道阮知非的老婆这晚并没在家。这对夫妇是一个担柴卖,一个买柴烧,平日谁也不干涉谁的私事,只规定礼拜六的晚上必须在一起的。所以也就脱了上衣,一边喝一边海空天阔地穷聊,直到都昏昏沉沉了,方挤在阮知非单独的卧室床上呼呼睡去。翌日醒来,已是日照窗台,倒惊吧阮知非的屋子确实装饰得豪华,阮知非也便得风扬了碌碡,说他用的壁纸是法国进口的,门窗的茶色玻璃是意大利出产,单是上海的名牌五合胶板,买了三十七张还不甚宽裕的。又领了庄之蝶去看了洗澡问的浴盆,再看厨房的液化气灶具,又看了两间小屋的高低组合柜,只有靠大厅那间门反锁着,阮知非说:这是你嫂夫人的房间,她那儿挂的是正经日本货吊灯,你看看稀罕吧!掏出钥匙拧开锁,庄之蝶吃了一惊,那一张硕大的席梦思软床上,并枕睡着了两个人:一个是阮夫人,一个是位男人,男人的嘴角流着涎水,不认得的。庄之蝶脑子登时嗡地一声,迷惑如梦,却听见阮知非还在介绍:这是我老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咱睡熟了竟没听见门响?庄之蝶不知道回答些什么,不说话又觉得不圆场了阮知非,越是想把话说好,越是说岔了嘴,竟说道:那个呢?阮知非说:那个是我吧。说完拉闭了屋门,牵庄之蝶又回到他的卧室,竟哗啦打开一个壁柜门,里边是五层格架,一尽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女式皮鞋。我喜欢鞋子,他说:这每一双鞋子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庄之蝶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着阮知非眼角白白的眼屎,说:你擦擦眼角。;恍懈间想,如果这是为一些女人买的,为什么又没送去?或许送一又买一,在这儿当作另一种的档案吗?阮知非却取了一双给庄之蝶,说:这一双是前日西大街商场朱经理送我的,它没编号,没故事的,我转送弟妹吧,你一定要收下。庄之蝶带了皮鞋;匆匆离开了阮知非家,摩托已经骑过广济街十字口了,方记得身上有一张稿费通知单,掉头又返回钟楼邮局领龋钱并不多,二百余元。出来见街上行人骤多,看看表已是下班时间,手里提了鞋盒儿晃晃荡荡去停车处,倒觉得自己怎么就接受了这双皮鞋,干了件没趣的事儿,兀自笑笑,忽然心有所动,遂到电话亭里拨通了景雪荫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直问:谁呀?谁呀?庄之蝶知道这是景雪荫的丈夫,咯噔放了电话。又给景雪荫的单位拨,一询,才知景雪荫去父母那儿探亲去了,人还没有回来,便拍了拍鞋盒儿,怏怏地走出电话亭,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的报栏下看报。一个青年就一晃一晃雀步近来,悄声说:要眼镜吗?衣服一亮,背心的前胸处挂了一副圆形硬腿镜。说:不瞒你说,这是小弟偷来的,真正的石头镜,商店里明码儿标价八百元的,小弟要钱花,急于出手,你给三百元,拾个便宜吧。庄之蝶抬头看看天上,太阳白花花的,眼睛就眯着笑,在身上掏,掏出来了,不是钱是一张名片,说:小弟,不瞒你说,哥哥也是干这生意的。交个朋友吧,这是我的名片。那人接过名片看了,啪地倒行了个敬礼,说:原来是庄老师,实在荣幸!我听过你一次报告的,但你胖了,有了小肚子了,我认不出你来了!庄之蝶说:你也喜欢写作?那人说:从小就梦想当作家,市报上去年还发过我一首小诗的。庄之蝶说:西京了不得,天上落一颗陨石,砸死十个人,有七个就是文学爱好者了!那人羞惭走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他,庄之蝶觉得好笑好气,就钻进一家杂货店去,将那二百元稿费看得很贱了,买了一套景德镇的瓷盘瓷碟,一个炒勺,一个蜂窝煤炉子,还有一套茶具,当下写了唐宛儿家的地址,嘱店家妥善送运,自个却骑了木兰径直往双仁府街的岳母家来。
五十五年前,城北远郊的渭河岸上有过一位姓牛的奇人,能仰观象于玄表,俯察式于群形,神出鬼没。那时杨虎城才结束了关中道上的刀客行径,拉竿子在西京城里作了纠纠武枭,就请他当幕僚。这奇人只有一颗野心,不愿在城中居住,依然在乡里筑三间茅屋,置一亩薄田,过懒散自在日子。但凡杨司令有了什么重大事情,方肯进城一次。不久,河南军阀刘镇华围攻西京,整整八十天未能攻破,就采用了日本人的计谋,从外打地道。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敌方在打地道,却不知地道将在哪儿出口,日夜在地里埋下土瓮,盛了水,看水的动静,各处都惶惶不可终日。奇人来了,长袍马褂的打扮,在各街各巷走了一遍,歇下来,坐在教场门的一块石头上吸水烟,吸了十二哨子,说:就在这儿挑泥凿池,置一个湖吧。杨虎城半信半疑,但还是引全城的水积蓄在那儿。结果地道出口正打在湖底,某一日湖心陷落,水从城外溢出,刘镇华只好溃退了,杨虎城感念此人,赏了双仁府街一条巷让他居住,此人却还是回到渭河岸上,巷子就由儿子住下。因为这地方正是西京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