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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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还有金灿灿的迎春花开得正旺,勤劳的小蜜蜂嗡嗡飞个不停,扭着肥硕的屁股沾染花粉。
    。
    韩德顺着走进去,才看见照壁时,就听见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何青亭换了身鸭蛋色家常袍子,右手托着一把紫砂壶,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晒太阳。大约心情不错,老头儿嘴巴里还细细地哼着什么折子戏,空出来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扶手上打拍子。
    那头洪文和何元桥一人扛着一个孩子在打马战,叽叽喳喳闹成一团。下首何老太太婆媳正对坐手谈,时不时抬头瞧瞧孩子们,整座小院儿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呦,来啦,坐吧。”何元桥把儿子从肩头放下来,拍拍这小子圆滚滚的屁股蛋,“带妹妹玩去!”
    平平脆生生哎了声,果然拉着妹妹去看母亲和祖母下围棋去了。
    韩德递上点心,很是羞愧道:“难得休息,偏我过来扰了几位清净。”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洪文上去接了点心,态度十分热切,颠儿颠儿捧过去给何青亭过目,“您瞧。”
    是方顺斋的芝麻桃酥、杏仁片糕和猪油方糖,都是老望燕台人世世代代最推崇,滋味儿也最正的。
    何青亭嗯了声,“收下吧。”
    韩德很懂分寸,几包点心而已,就算是寻常朋友之间串门子了,坏不了规矩。
    小孩子没定性,那边平平安安兄妹俩看了会儿下围棋就觉得没意思,又手拉手跑到这边来,眼巴巴瞅着三人会诊。
    韩德本就有点讳疾忌医的臭毛病,给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奈何没得选,硬着头皮自觉挽起袖子,卑微道:“几位受累。”
    只是……谁先来啊?他胳膊该往哪儿伸呢?
    “你们俩瞧瞧。”何青亭躺在藤椅上没动弹,惬意地对着壶嘴啜了口。
    洪文和何元桥齐齐应了,一左一右大马金刀冲着韩德坐下,“来吧,韩兄。”
    昨天一整天宫里都挺太平的,闲到这会儿还真有点手痒。
    片刻后,韩德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终究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啊?”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洪文掀了掀眼皮,“之前乱吃药时又怎么说?陈年药方赶紧收好了,没准儿还能当个传家宝呢。”
    大夫最憎恶什么人呢?不是怕看病的,也不是不吃药的,而是这种自以为是乱吃药的,一个闹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不像何元桥似的是个厚道人,因幼年就混迹江湖,见多了各色穷富刁民,说起好话来能叫人飘飘欲仙赛过蜜糖,可若骂起人来,也能小嘴儿抹蜜叫人羞愤欲死。
    韩德臊红了脸,想挠头却空不出手来,闻言只好告饶,“真知道错了,这不投奔几位来了么?”
    “急什么!”洪文冲他龇了龇牙,指腹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滑动,半晌才道,“有点麻烦,伸舌头瞧瞧。”
    韩德赶紧伸舌头。
    就见里面长满白色舌苔的舌头都胖了一圈,前端和两侧压着几颗清晰的牙印,显然原本的口腔都快包不住了。
    “尿呢?”
    韩德下意识低头,正对上膝头凑过来的两张小脸儿:小兄妹俩正直勾勾盯着呢。
    安安小姑娘冲他笑了下,一张圆润粉红的苹果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催促,“就是嘘嘘。”
    韩德干咳一声,罕见地扭捏起来,大姑娘似的蚊子哼哼道:“咳,不大,不大利索……有时候还有点疼,针扎似的。”
    平平忽然来了句,“得多喝水。”
    韩德脸上腾地一下就烧起来,巨大的羞耻感几乎令他热泪盈眶。
    “净捣乱,”何元桥弹了儿子一个脑镚儿,“小半瓶子醋,多听多看少说话。”
    “哎呦!”平平用两条短胳膊抱住脑袋瓜子,转头就冲何青亭嚎,“爷爷,爹打我!”
    老子打儿子,他要找老子的老子告状!
    “你该的!”何青亭闭着眼睛道,“以前怎么教你的?”
    平平脸上有些茫然,就听旁边的安安大声道:“多听多看少说话,拿不准就别说。”
    “对咯!”何元桥满意地点了点头,越看自家闺女越觉得真是世间无双的可爱伶俐。
    既然做了大夫,就相当于把多少病人的性命捏在手里了,瞧不出来什么倒也罢了,最忌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大放厥词。
    平平噘着嘴吊油壶,过了会儿才闷闷道:“记住了。”
    洪文和何元桥各自一边把脉,稍后又轮换一回,这才开始拟方子。
    韩德的病拖了许多天,本就加重,又被他自己乱吃药弄得雪上加霜,病症很有点复杂。
    何元桥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和腿,“疼不疼?”
    韩德眼睛一亮,“神了,疼呢!还有些浮肿,从腰往下最厉害。”
    “你的脉象有点乱,”洪文啧了声,“有时候腹痛吧?烧吗?”
    韩德点头不迭,想了下又摇头,“有时候烧,有时候不烧,烧的时候头晕目眩的,这心口窝突突直跳。对了,我媳妇儿还说我前几天胆子特别小,前儿往桌上放盘子那么轻轻的咔嚓一声,我就跟着心颤呐,你们说怪不怪?”
    “不奇怪,你病了呗。”洪文埋头写了几句,忽然换上一副贼兮兮的表情,“最近跟嫂夫人晚上……忙不忙?”
    韩东目瞪口呆,脸上刚开始退散的红晕卷土重来,憋了半晌才小声道:“我都二十二啦,能不着急吗?”
    皇城侍卫要求三代清白忠诚,基本都是官宦子弟,韩德祖上曾经袭爵,只是传到他父亲这一代才没了。大家子素来注重传承,且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跟他同龄的人差不多都有两个娃娃了,偏他还没当爹,小两口急得不行,难免用功些。
    洪文和何元桥对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又略略讨论几句,很快定下方子。
    “你乃脾肾阳虚之症,脾阳虚则水湿难运,肾阳虚则气化不行……更兼之前发汗太过,有伤阳气,实在不利于行房。”
    咋的,我这么健壮如牛的身子骨,竟然还阳虚?
    韩德听得晕晕乎乎,只记住了最后一句,当下顾不得害臊,追问道:“那我老老实实吃药,就能当爹了?”
    “自然是能够温肾助阳,健脾利水,只是到底能不能当爹还得看送子娘娘的意思,不过总归希望大些就是了。”
    洪文一边说,一边刷刷写了药方,又拿过去给老爷子瞧。
    何青亭略扫了眼,见用的是茯苓、芍药、白住等的大剂真武汤,点头,“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你跟元桥就看得不错,且这么着吧。”
    洪文哎了声,这才把药方递给韩德,“去照方抓药吧,先吃三天调理着,过了之后回来换方子。中间别碰生冷的,荤腥烟酒也不要沾。”
    顿了顿又道:“以后别再乱吃药了。”
    若非他自己闹得这一出,何至于如此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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