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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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春日油菜花开的时候。
    那摊主又说:“好像前两年也有一回夜里急症发作,我看呐这求来求去寿数也难长。”
    一旁施茶水的大娘听了,狠狠啐了摊主一口:“烂口烂舌你个嚼蛆吞粪的!”
    “我女儿就是吃了容家的安产保命丹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药我舍不起,发了愿年年在这三天竺路上舍三日的茶水,当着菩萨你敢咒好人寿不好,也不怕打雷劈死你!”
    白菘被骂得摸了摸鼻子,容三姑娘人品是好,可人品再好那也不成呐。
    他又打听了一圈,越打听越觉得事关重大,要是容三爷一提,公子答应了,那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他跑了一头一脸的汗回去,芦菔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拿个点心,这会儿都该摆斋饭了,你跑西天化缘去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白菘瞪了芦菔一眼,“出大事儿了!”
    “大事?什么大事?”
    白菘伸头张了眼禅房中正端坐抄经的沈聿,凑到芦菔
    耳边:“容三爷的正室夫人,是个……是个疯的!”
    芦菔张大了嘴:“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啊!”
    屋内的沈聿已经抄完最后一页经,搁下笔就见两个书僮白着脸凑在一块,走到门边问:“出了何事?”
    白菘一溜小跑,着急忙慌把来龙去脉说了:“公子,容家就没安好心!”
    沈聿看了白菘一眼,对芦菔道:“你去提饭。”
    芦菔应声出去,等芦菔一走,沈聿冷峻出声:“说实话。”
    白菘呆住了:“就是实话啊!”
    他还以为公子没听明白,又仔细说一遍:“我今儿去香会收旧书的时候,听到好些人在议论昨天夜里的事,那些人说容家在最乱的时候派人上山请荐福寺师太回去瞧病。”
    “细问才知,容三夫人隔几年就要发作一回,每次发作容家都要来请净尘师太。”
    沈聿语气不变:“究竟谁告诉你的?”
    白菘膝盖一软:“是……是容五姑娘身边的丫头画眉告诉我的。”
    “画眉?就是昨儿夜里那个丫头?”沈聿踱步到窗边,目光望着黄墙外的老松,背对白菘道,“她告诉你,容三夫人得了疯症?”
    白菘扑通跪下了。
    “她说没说她为什么告诉你?”若没人指使她怎么敢告密。
    “她说……她说是因为咱们救了她一命,她实在不忍心见到公子被骗。”
    “呵。”沈聿轻呵出声。
    倘若他真的有意想娶容三姑娘,听到这事必然不敢再求。
    但如果他知道了内情,依旧求娶,那这样的男人又存了什么好心?
    好腌臜的后宅手段。
    白菘悄悄抬头去看公子,只看背影瞧不出喜怒。
    沈聿远望山间一片冷绿:“这些话不许再传。”
    “是。”白菘闹不明白公子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公子……那疯症……”
    “外间根本无人说容三夫人得了疯病,是她告诉你了,你才越打听越觉得是。”
    白菘跪着,两眼扑棱扑棱,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那是假话了?”是庶妹陷害姐姐?还是姨娘要害嫡女?白菘一脑门子理不清的官司。
    沈聿心中明白这事九成是真的,容三夫人有疯症。
    容三夫人的疯症会不会与那桩旧事有关?
    容寅处处都无破绽,要么此人心机实深,要么……他确实是无辜的。
    沈聿跳过白菘的疑惑不答:“往后那个丫头再找你,不论何事都要如实回报。”
    白菘垂着脑袋:“知道了。”
    “让你问的事呢?怎么样了?”
    听公子问起这事,白菘精神一振:“这我查得确实了,常管事的爹正在寿昌县上容村中养老呢。”
    在容氏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养老?
    沈聿颔首:“知道了,你出去罢。”
    芦菔拎着饭菜回来时,就见白菘耷拉着
    脑袋站在门口,作口型问他“怎么样”。
    白菘摇摇头,谁知道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芦菔压低了声:“公子又在里头翻旧书?”明明城中有那许多旧书铺子,公子不往那儿收,偏跑到三山香市来收。
    作者还有好几个,集虚草堂主人,烟霞阁阁主还有一位游心斋主人,一位沥心斋主人,后来又添了个半枕堂。
    多是些游记杂文,公子以前并不爱好这些,怎么突然就看起这个来了,难道是考官们起的别号写的文章?
    每到这时公子就不许人打扰,芦菔把食盒放门边。
    沈聿紧闭门窗,将诗集游记按年月排开铺了满桌。
    所有那些名号都是容寅一个人的。
    他年轻的时候用烟霞阁阁主和游心斋主人的名字,后来又称他自己是沥心斋集虚堂,现今用的是半枕堂。
    容寅的游记杂记颇有声名,年轻时写得极多,这些旧书有一半是他自己择定了刊印出来,也有一半是友人记录,后作增补的。
    容寅一生中曾离开余杭游学三次。
    一次是他科举之前,世家子弟结伴外出,只在余杭周边江南地方游山玩水。
    第二次是他上京赶考,一半是考试一半是游玩。
    第三次他北上去看了塞外风光。
    沈聿要查的是第三次。
    他先将容寅每次游学的年份排列,又将诗作游记中几个频繁被提到的姓名记下来,等明日让芦菔去旧书摊上找找有没有这些人的诗或游记。
    一一对比,才能佐证容寅当年诗作的时间真实性。
    沈聿自书箱中翻出一张粗略的大业地域图,用钉子钉在禅房的黄墙上,这张地域图上写满了蝇头小字。
    先日期后地点,花了这些年的功夫,沈聿终于把游记上的每一个日期和地点都排了出来。每个红点细连成一条线,直往榆林。
    但在接近榆林时,这条线断了。
    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容寅庆元十八年到庆元十九年间的手札游记,只是零星诗作,都是他在沥心痛悔。
    沈聿举着灯烛,目光顺着那条线,钉在代表榆林的那个红点上。
    禅房木窗倏地大开,灯烛被急风吹灭,满墙字纸簇簇振响,桌上的无字牌位应声倒扣。
    沈聿双手将牌位立起,月光照映在域图上,他看见那条红线的起始点。
    寿昌县,上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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