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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中原」诗篇之中,
他最难忘,却是陆游那首字字泣血的,旷世绝笔——
「《南宋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贡院考场忽然卷过一阵穿堂风,吹得千百盏青灯齐齐摇曳。
众举子尚未从先前的震撼中回神,便再见一道更为煊赫的文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残破的战旗与带血的剑戟。
——第三篇【镇国】,已成。
「轰——」
天空,一声文道惊雷炸响洛京!
江行舟笔下墨迹未乾,整座考院突然剧烈震颤。
那道冲霄才气,竟化作血色长虹,将天幕渲染开一道血色画卷。
中原战场,无数战死英魂的虚影在云层中浮现,残破的旌旗猎猎作响,锈蚀的刀剑碰撞出金戈铁马之声。
整座洛京城被笼罩在悲壮苍凉的气氛中,连护城河的水都泛起血色涟漪。
在漫天烽火中,似乎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的虚影,正颤巍巍地面北而拜,列祖列宗——浑浊的泪水滴落在中原焦土之上。
考舍内。
陇右解元李元奎愕然,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明伦堂内,死寂如渊。
兵部尚书唐秀金手握,滚烫茶水的茶盏。
他双目赤红地盯着考院方向,喉结剧烈滚动。
「好一个.『但悲不见九州同』!」
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此刻竟如遭雷殛。
那诗句中沉郁的悲怆,仿佛带着铁锈与血痂的味道——不是少年郎意气风发的金戈铁马,
而是八旬老翁跪在祖坟前,用皲裂的手指摩挲残缺墓碑时,从骨髓里渗出的战栗——
前朝之一南宋,被蛮妖攻破边疆要塞,屠戮中原。王师终于攻克了中原,收复了故土!
这需要何等的阅历!
何等的悲悯之心,方能写出这等震撼之作!
「砰!」
礼部尚书韦施立突然踉跄后退,朱笔在青砖上溅出刺目血痕。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哪里是家诗?
分明是.
震撼世人的山河国祭,大礼仪也!」
话音戛然而止。
这位执掌大周礼部的文道大宗师,心头震撼,竟朝着江行舟考舍方向躬身,庄严一礼——
恍惚间,礼部众吏们似见天际万里边关烽燧,相继亮起。
无数阵亡将士的英灵,正随着这诗句的韵律,在中原大地上列阵而待。
中原道解元曹瑾的狼毫笔悬在半空,一滴墨汁坠落在宣纸上,晕开成破碎的河山。
静寂良久!
他缓缓闭目,却关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
那泪划过他向来高傲的面庞,在下颌凝成晶莹的弧线,最终重重砸在考案上——
「啪!」
清脆一声,似有什麽文道之心.碎了。
「哈」
他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三分凄凉,七分释然:「我曹瑾出身中原许昌曹氏名门,三岁诵《楚辞》,五岁成诗。
许昌城里谁不赞一声『曹家玉树'?
自少神童,未逢对手.以为天下,似我这般风流倜傥之辈,再无第二人!」
指尖抚过腰间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带钩,这是去年及冠时族长亲赐的宝物,叮嘱他拿下今科状元。
此刻,他却觉得这玉凉得刺骨,凉得像.像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寒门学子眼中的光。
曹瑾蓦然抬头,但见贡院考场天空的文气中,隐约浮现出千百年中原兵戈的轮廓。
「原来我半生轻狂」
他忽然将价值千金的紫毫笔,掷于案上,对着江南考舍方向,郑重长揖:
「不过是为等今日,来此见君!
如萤火,之见皓月当空——!」
贡院之内,墨香未散,却闻一片哀声。
中原道举子们面如死灰,一片哀嚎。
有人掷笔于案,朱砂溅落如血。
有人将草稿撕得粉碎,雪片般的纸屑纷纷扬扬飘落。
「罢了!我跪了!」
一青衫学子突然放弃,声音嘶哑:「我的文心已碎,再难成章!就拿这篇勉强[出县]的拙作交卷,成败听天由命罢!」
旁侧考舍,一名白衣举子突然狂笑,笑中带泪:「可笑,我辈中原学子,自诩文脉正统,今日所作狗屁诗词,不堪入目竟不及江南道解元之万一!」
一名中年举子以袖掩面,声音颤抖:「二十年寒窗今日方知自己不过是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丢入丢到春闱考场上来了!」
「塞北道的兄台们早就领教了,心如死灰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中原举子,被无情碾压!」
某个角落里,传来幽幽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