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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整支进士队伍如沸水翻腾。
三百名进士们念着《登科后》,眼中皆映出灼灼光华,泪光闪烁。
江状元这一首《登科后》,何其的贴切他们此时此刻,无比复杂的心情!
多少年了?
他们有人,自幼青衫褴褛,寒窗孤灯。
有人熬白了双鬓。
有人磨穿了一方方砚台。
为了今日登科,诸多进士熬了十年,二十年,屡败屡战,比比皆是。
哪怕是门阀世家子弟,豪门权贵子弟,也依然免不了这寒窗苦读,苦熬一二十多年的岁月。
三甲进士顾知勉仰面望天,任由热泪纵横。
仅仅前岁的隆冬,他还是一名童生,蜷缩在江阴县老宅漏风的茅草土屋里,就着雪光诵读《春秋》。
前些年的童生试,他童生落第,族中叔伯的冷笑,比北风更刺骨……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顾知勉喃喃重复,忽觉喉头哽咽。
想起江南烟雨里卖字画的岁月,辛苦描来的一幅丹青,却换不来半斗糙米。
想起曾经的腊月寒冬,他因饥饿而病倒,是同窗分给了他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
他熬过了那段最艰辛的龌龊岁月。
如今,春风掠过他身上的进士朱衣,满城飞花旋舞,众多名门的大家闺秀们争相给他抛绣球——哪怕他是寒门子弟出身,进士之身对名门小姐来说,依然非常有吸引力。
天子门生,白马游街,他这一刻,有着说不尽的春分得意。
章横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颤:「好诗,不愧是状元郎,道尽了我等昔日寒窗苦读心中酸楚,今日意气风发!
此诗,当浮一大白!」
他举起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酒囊,琥珀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漾出碎金般的光。
「江兄,这诗……这诗……道尽了老夫毕生艰辛啊!」
二甲一名老进士布满老茧的手抖得厉害,抹泪,终究没能说下去。
「好一个『昔日龌龊不足夸』!」
长街两侧,不知哪个落第的老儒生激动的率先击掌。
在人群中,有众多的落第举人,他们眼神中充满了酸楚和嫉妒,「是啊,过去都是『昔日龌龊不足夸』来年!我也能『今朝放荡思无涯』!」。
掌声如雷,顷刻间连成一片。
卖炊饼的妇人抹着眼角,她认得这些新科进士们的这些眼神——就像去岁寒冬,那个饿着肚子,却执意多给她两文钱的青衫书生。
贫寒,依然孤傲坚韧,不肯低头服输!
「是啊!」
江行舟笑了笑,环顾四周天街沿途的数十万百姓,轻抚胯下白马鬃毛,任花瓣落满肩头。
他们这三百名新科进士,终于在大周圣朝熬出头了!
然,有多少进士意气风发,便有更多的举人颓然失意。
数以千计落榜的举人们聚集在天街旁的酒楼,神情复杂的观看三百名进士们游街。
醉香楼。
酒楼厢房的雕花窗外,百名衙役们的锣鼓喧天。
「咕噜~!」
落第的举人黄朝独坐一间厢房,闷头喝酒,满脸醉醺醺,指节发白地攥着酒壶。
三百名进士朱衣如火,乘骑着白马游街,接受满城百姓们的欢呼。
他透过茜纱窗棂,眼底却烧出一道猩红的嫉火。
「砰!」
黄朝愤恨的一拳砸在桌上,面色铁青。
第四次了。
他第四次,春闱会试落第!
也是第四次,眼睁睁看着众新科进士们跨马游街,受到无数洛阳百姓们的欢呼。
酒液泼溅在他青衫前襟,晕开一片暗痕,像极了一头负伤的困兽。
隔壁雅间,突然爆出几名举人的喝彩:「快看!江状元吟诗了——《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黄朝猛地闭眼,却听见那句「昔日龌龊不足夸」穿透板壁,犹如利剑般扎进心口。
「店家!取笔来——」
黄朝大喝。
店小二捧着描金漆盘进来时,只见这位醉醺醺的举人客官眼眸已杂了寒霜厉芒。
砚台里的墨被研得极浓,仿佛要榨尽松烟最后的魂魄。
店小二将宣纸卷轴铺在案几上。
狼毫触纸的刹那,窗外恰好飘进一缕,进士游街的宫乐。
黄朝突然低笑出声,笔下却如挟风雷,高声吟道:
「《题菊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最后一笔拖出凌厉的飞白,震得砚中馀墨荡起涟漪。
诗成鸣州!
「轰~!」
才气从卷轴中喷涌而出,犹如一道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