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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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身捧过靶镜,请宋檀正冠带。
    得到宋檀的喜欢、亲近,并不能让她获得快乐,更未必能让她度过劫难。
    或者说,和小姐一样,宋檀正是她的劫难。
    宋檀出门两刻钟后,才是霍?起身的时辰。青雀缓慢梳理着长发,看见自己肩头还有宋檀留下的红痕。
    颈侧也有。
    她拿起粉盒,把痕迹轻轻盖上。
    来不及做更细的遮掩,如此,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或许是疯狂过后,她还想好好活着,不愿更加惹怒小姐。
    时辰到了。
    庭中玉兰依然静雅秀直。晨风细微,烛光幽凉,青雀跨越穿堂,行过游廊,走向小姐,看到将灭的红烛旁,小姐一双杏眼毫无笑意。她手中把玩着桃花金簪,极浅极淡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娘子。”青雀垂首。
    凌霄正给霍?挽发,手上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府里才起身一两刻钟,昨夜二公子留宿青雀房中的消息,却连院里扫洒跑腿的小丫头都知道了。玉莺姐姐说,娘子好像一夜都没睡。
    娘子会怎么办?会不会对青雀姐姐……发火?
    所有人都在等着霍?的动作,青雀也在等。她也比任何人都更紧绷。
    但,尽管霍?目不转睛地盯了青雀好一会儿,她转身向内开口时,声音却仍算平静温和:“你没睡够,就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同样是叫青雀回房歇息,昨日和今日的意味却截然不同。玉莺、紫薇和凌霄都努力给青雀使眼色,想叫她多说些话解释或赔罪,别真叫娘子心里起了芥蒂。
    可青雀只是一直垂着脸,应下一声:“是。”
    她该怎么解释、又能怎样赔罪?
    说,“是我不该服侍公子”,或,“我不应留下公子过夜”吗?
    那又是谁让宋檀来的?
    青雀安静离去,五间正房里便更加寂静。
    直到霍?梳妆完毕,去给婆母请安的路上,奶娘才让众人都远远跟着,自己低声道:“昨夜的事……依我看,倒也怪不得青雀。”
    话起了头,剩下的就好说了。
    看霍?没有不想听的意思,奶娘便一气把话说完:“她一向听话,从不违娘子的意思,又聪明,哪儿猜不出是娘子让公子去的?她一个奴婢丫鬟,又怎么好推拒公子。娘子要她做什么,她都做了,娘子又这样,恕我要说娘子:若叫她以为怎么做都是错,那才是错了。再叫旁人看在眼里,以后娘子的话,他们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霍?只听着,没应声。
    一时行到西北角,一行人俱在院门前停下脚步。已有另一些人等在那里。
    见霍?来了,为首的女子侧过身,她挽着的女孩儿便上前一步,先行问好:“二婶娘。”
    霍?早笑得满面春风,先唤侄女起来,便对长嫂见礼:“我来迟了。”
    “哪里。”康国公府长媳孙氏回道,“正是时辰。”
    寒暄过这两句,妯娌二人便再也无话。
    婆母已被关在佛堂一整年,小辈们只能在院外行礼,便算请安。很快,两队人又分路而行。
    康国公府要回话的管事、奴婢,也开始向霍?院中汇聚。整座康国公府的日常事项,都担在霍?一人肩上。
    霍?总疑心,今日来回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二郎昨夜留宿侍妾房中,又和半个月前一样都在心里笑话她,??笑话她要强了五六年,还不是生不出孩子,亲手给丈夫选了女人、纳了妾!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和侍妾亲密起来……她还不能说、不能怨!
    “可我也只是个女人……”
    在短暂歇息的间隙,她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低地、低低地,说了一句。
    ……
    一墙之隔的后院,人声隐约轻微,在热闹中格外安静。
    站在书案旁,青雀翻开了一叠纸,最下一张,是她不知何时练字所写: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1
    她记起来了。从去年冬月至今日,她已有两个月余没见到母亲妹妹。春节前,小姐便说让她做妾,于是新年里归宁,她没能随行同去。还没怀上身孕,她也不便提出,请母亲妹妹来看她。
    她当然想家了。
    应是怕小姐看见,她把这张纸藏在了最下面。
    她还想起来,上一世的最后,在急着去见小姐前,她正看一首旧诗:
    “孤云与归鸟,千里片时间。念我何留滞,辞家久未还……临水不敢照,恐惊平昔颜。”2
    她早该看清,在这无望的人世里,她只是一只鸟儿、一样玩物、一个奴婢。
    她的第一只小鸟……她的女儿,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回忆有些艰难。擦湿两条手帕,青雀终于推测出了确切时间:
    景和二十五年三月初十,她被诊出已有身孕一个月余。
    那便是,早在她回来之前,女儿就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青雀!”
    小姐的声音响在门边,青雀更加惶然不知所措,只忙把练字的纸藏起来。白日不便闩门,霍?已推开门进来。来不及掩饰,青雀满面的泪痕已被霍?看在眼里。一时间,霍?心里又酸胀起来:“青雀!”
    她忙忙走向她,把她搂在怀里,说出口的话比原本准备的更情真意切:“我没怨你??”
    青雀浑身僵硬,看小姐满眼愧疚,真诚说着:“你都知道……我和二郎自幼就在一处,不比别人,所以哪怕是你,我也一时没想开,不是真在怪你。你怎么就哭的这样?”
    青雀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霍?更紧地搂住她,连声说着“别伤心了”,又笑道:“我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呢!二郎传信回来,说他今儿请楚王,楚王竟应下了!约定了明日就来咱们家里做客!阿弥陀佛??”
    她双手合十,真心实意期盼着:“只要这事办得好,那件事……说不定就能过去了。”
    她满心筹划着明日筵席的安排,便没有看见,青雀那比方才还惊恐得多的神色。
    被刻意忘却的记忆,总是需要一个引子让人想起。
    比如现在,青雀眼前,就清晰浮现了一个冷淡、疑惑,仿佛要剖开她心肝脾肺、仔细查验的锋锐眼神。
    还有她跪在小姐面前,哭着求小姐别丢了她、别把她送人的狼狈姿态。
    是的,是的。挤在霍?怀里,青雀紧咬牙关,忍下冷笑和想要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
    三十四岁的秋天,霍?把她关在田庄,又在冬天要了她的命,并不是她唯一一次丢弃她。
    即将到来的“明天”……有楚王赴宴的“明天”,这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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