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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宽大口喘着粗气,顺手折断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枝,从山头俯瞰河谷里的情况。
四月初一,斥候回报代军火并。
这不是件小事,赵立宽一大早亲自和斥候队,当地猎户亲自从小路上山来看看。
饶是赵大帅也算身经百战,手里战绩俘斩已近十万,但见河谷里的惨烈也是触目惊心。
归根到底,这种惨状和战场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战场上哪怕俘斩一万,正面交战时战死大概率只有一千,多数被杀的是逃跑时被陆续追杀而死。
而俘虏就更多了。
这两年打下来的他已经大概有谱。
一场战如果斩首上干,就是难得的大胜。
因为抓获的俘虏,逃窜离队的士兵,受伤不能再战的士兵等算起来,对方至少会损失超过五千的战斗人员。
如果士气不高,纪律稍差的,能减员上万人。
所以战场的情况反而没那么惨烈,他见过最惨烈的就是白隼兵两千五百多人全死在一片狭窄战场,尸积如山。
但现在,下方八里多长的河谷,汇聚四万多人。
都说人过一万无边无际,现在四万人,堵在八里多长的河谷里。
整个河谷,就像一眼看不到头放光水的鱼塘,底部大量密密麻麻的人,就像失去水的鱼。
河谷里一动不动的人,比蚂蚁还多,山顶上都能闻到腐败的恶臭。
河谷里的树都变成了白色,仔细一看是树皮都被剥光了。
其他地方大地已带绿,河谷里却见不到一片绿色。
随即他瞬间有些反胃,因为他注意到河边还有一些活着的人聚集在一起,生火烤肉。
至于他们烤的,就是满河谷最不缺的东西。
饿急了的人和牲畜也没什么区别。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种极端情况下,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出来。
赵立倒不想批判什么,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手上的血不比谁少。
只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人,八里长的河谷里,到处都是遍布的尸骸,几乎没有空地。
赵立宽长呼口气,心里五味陈杂,久久难平。
连一开始的期待和胜利的喜悦都消散许多,反而是更加本能和复杂的情感,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了。
“我听说当年赵军在长平被围,断粮四十天,最后到人相食的地步,投降后尽数被亲军杀害。
代军现在断粮二十多天已惨烈如此,我还以为他们能坚持到三四十天,看这样快死………………”
身边跟随的书记官农怀平道:“大帅,我在西南见过一些大雪山上来的苦行僧,他们中有些人只喝水不吃饭能活五十天。
我估计代军原本也能坚持个三四十天,奈何水有问题。
原本就只能靠喝水活着,结果越喝越虚弱,二十多天便坚持不住了。”
赵立宽同意了他的看法:“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到脱水,偏偏此时身体全靠喝水撑着,确实熬不住。
这时,农怀平问了个问题:“如果他们活着投降,大帅会饶过他们吗,还是会如当年武安君。”
赵立宽折了根新绿的黄梨树枝,毫不避讳的道:“这七万精锐青壮如果全折损在这,代国就彻底垮了。
我朝出兵十万,靡耗无数,损兵折将,百姓荼毒,这么多代价不能毫无收获。
这是对国君,对国家,对百姓负责,也是我身为军事统帅应尽的义务。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过他们,考虑的是能不能做到,如何做到。”
“大帅不怕朝中弹劾伤天害理,千古留下骂名吗?”
“随他们骂吧,反正等我死了也听不到。”赵
农怀平感慨:“大帅果然狠辣。”
周围人不悦,领斥候队的侯景立即道:“你什么意思,大帅有什么错?
代国人不自量力挑起战争,杀戮我国百姓,他们敢过河就应该做好死的准备。
用他们一百个人抵我一个周国百姓的血也是应该的,要是不够,一万个也不嫌少!
他们可怜,被残害的百姓就不可怜。”
农怀平拱拱手,不敢说话了。
赵立宽没跟他生气,他知道农怀平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心有怨念。
“等我立下更多的功劳,或许有朝一日,能给你们主持公道。”赵立宽只能这么安慰一句。
下山后,他更加要求严防死守,不许代军靠近阵地。
见识过他们的惨状后,赵立宽也更担心会把什么病毒病菌传染过来。
这些人他不准备放回带过去。
老百姓常说“脑袋跟着屁股走”,坐到什么位置,脑子里才会想什么位置的事。
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赵立宽已经有更大的野心。
代国主力大军全军覆没,国内空虚,此时正是渡过黄河,进攻代国腹地的大好时机。
最主要的是代国静塞军司,控制着肥沃的河曲之地,静塞军马天下第一,那正是本国紧缺的战略物资。
不过这些都有个前提,那就是老皇帝要同意并支持,不然他无粮无饷。
穿过军营外围集市,回到中军大营中,赵立宽正踱步思忖,准备给老皇帝写封奏疏,阐述自己的想法,争取支持。
正在这时,亲兵来报:“大帅,今日驻守阵地的沈天佑部回报,说代军来请降。”
赵立宽停住脚步:“不是说不接受投降吗,有什么问的。”
亲兵急忙道:“他们说这回来投降的是代军的统兵,还说手里有代国的国主、太后和国相。”
赵立宽稍加思索,几大步出营,雷厉风行道:“给我备马,集合亲兵营,某亲自去前线看看!”
如果没之前的火并,赵立宽或许不信,可如今已信了六七分。
战马疾驰,尘土飞扬,马队穿过大道,旗帜林立,人马如龙,来到前线阵地时。
沈天佑已率诸将等候多时。
赵立宽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亲兵,直接问:“人在哪?”
“阵前看护着!”沈天佑说着领赵立宽上到坡顶,穿过重重营寨,栅栏,壕沟,拒马,鹿砦等,踩着黑色粘鞋的烂泥来到阵地西侧前沿坡脚。
有七八十人形容枯槁,面容憔悴,正在铁甲森森的周军里外数层围着,稍有动作就会粉身碎骨。
待他来到,在亲兵簇拥中站在坡上俯视情况。
赵立宽能感受到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
他看着众人:“我就是赵立宽,说清楚你们凭什么投降。”
旁边的亲兵大声翻译。
随后最前面的几人上前,赵立宽眼神示意,围困的周军让开一条路来。
中间男人左手牵着五六岁的孩子,右手提着一颗脑袋。
他旁边则是一个着扒得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被押着上前。
以及简易担架上抬着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开裂的男人。
中间的男人拉着小男孩跪下。
周围人也跟着跪下。
随后他连在泥地里磕头,用生硬蹩脚的汉语一字一顿说:“代国静塞军司统兵还有秦王,带来我们的国主,太后、国相,向周国大将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