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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启蒙部大堂如今坐满了人。
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满堂朱批公文泛着赤色。
魏昶君端坐主位,靛蓝布袍的袖口磨得发白,指节叩在案头的《天下铁路勘验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今天他叫京师诸臣抵达,正是因为开始准备突进新的策略,民会在发展,监察部也在巡查天下。
接下来,他该前往巡边了。
“巡边首站,定在广西。”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满堂倏然一静。
黄公辅眉头一皱,老迈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动。
“里长,广西偏远,蛮荒之地,为何不先巡直隶、山东?”
魏昶君目光扫过堂下众臣,民部周愈才等也是面露疑惑。
他指尖一划,点在广西的位置。
“三个理由。”
“第一,此地是铁路前哨,新政试点之地。”
“去岁,红袍铁路刚通至柳州。”
魏昶君敲了敲图纸。
“此线南接安南,西连云贵,是控扼西南的命脉。”
“铁路初通之地,必是新政最脆弱的环节。”
周愈才翻开支度册,若有所思。
“广西赋税岁入不足湖广三成,为何优先投入?”
其余诸人也是眉头紧皱。
一个贫穷之地,大力投入发展,付出和收入至少短时间内绝对是不成正比的。
“正因贫瘠,才要先治。”
魏昶君认真的看着舆图。
“前明放任西南,结果如何?”
他突从案底抽出一本《万历西南夷乱录》。
“瑶乱、壮变、苗叛,二百年未绝!”
“若铁路不只是通到一州之地,而是府县均有呢?总不至新政未至,蛮荒依旧蛮荒。”
黄公辅眯着眼睛,浑浊的眼眸逐渐亮起。
“里长是要以广西为样板,试新政于边陲?”
“不错。”
魏昶君指尖划过铁路线。
“铁路铺到哪儿,农会、学堂、工坊就要建到哪儿,广西若成,云贵安南可效,广西若败......”他眼风一扫。
“西南永无宁日。”
“第二,此地族群混杂,也是治乱之源。”
这次开口的则是启蒙部的徐白海。
“里长,广西土客相争,民风彪悍,里长为何偏挑这硬骨头?”
徐白海如今面容也逐渐多了几分苍老疲惫,开口之时只是盯着舆图。
魏昶君目光一沉。
“正因彪悍,才要先治。”
他忽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
“昔日崇祯九年,梧州瑶民杀官据山,官兵屠寨,死者万余,结果呢?三年后再反......”
他环视众人。
“你们可知,为何前明屡剿不止?”
“因为只剿不抚。”
魏昶君神色平静,看着窗外。
“汉人征粮,壮人纳银,瑶人缴山货,各收各的税,各受各的欺!”
“红袍新政,绝不容此弊。”
黄公辅若有所思。
“里长是要......”
“农会不分汉壮,学堂同授瑶书,工坊共招各族!”
魏昶君一字一顿。
“我要让广西成为族共治的样板!”
“至于第三,则是此地的重要性,广西,可是未来南洋门户。”
周愈才仍皱眉,良久方才开口。
“即是要巡查门户,里长为何不先巡闽粤?毕竟南洋海贸......”
“短视。”
魏昶君开口,看着苦笑的周愈才。
“你们只看得见眼前的商船,却看不见百年后的风云。”
他唰地展开《坤舆全图》。
“安南、暹罗、缅国,此三国,未来必是东方藩屏,而广西,就是插进南洋的楔子。”
他指尖重重点在镇南关。
“前明闭关,坐失南洋,红袍若再重蹈覆辙,子孙后代必受其害。”
忽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安南发来的密函,当地郑主求购火铳万支,你们猜,他想打谁?”
直到此刻,群臣面上终于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今日不经营广西,明日安南必成敌国。”
魏昶君寒声道。
“我要让壮人习汉文,汉人通壮语,各族子弟皆入军校,十年后,自有人替红袍守住南疆。”
彼时魏昶君目光扫过众臣。
“巡边不是游山玩水,广西之后,是云南、是乌思藏、是漠北。”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红袍的铁轨铺到哪儿,新政的根基就扎到哪儿!”
会议定下之后,魏昶君一个人在书房整理着要处置的文书。
巡边火车还有三日便要出发了。
彼时大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洛水老道急匆匆地推门而入,道袍下摆沾满泥水,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滚落。
“里长!”
洛水声音沙哑。
“出事了!”
魏昶君正伏案批阅公文,闻言抬头,目光平静。
“何事?”
“难道是你和宋应星扶持的民会有弊端?”
洛水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才压低声音。
“西南有人要刺杀您。”
魏昶君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但神色未变。
“谁?”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刺杀,天底下想要杀他的人不少,就连他自己也都知晓,走上这条路的时候,等待着他的必然是无止境的敌对。
毕竟自己要缔造的世道,是一个和天底下所有权势站在截然不同的对立面的世道。
“西南杨家。”
洛水咬牙,眼眸锋锐。
“他们勾结了一些旧势力,包括......”
他顿了顿,才缓缓地吐出那个名字。
“启蒙部总师徐白海的族弟。”
魏昶君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徐白海?”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都会走上这条路。”
这一刻,魏昶君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些跟着自己风雨中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保庵录,楚意,南道赢,徐白海。
甚至还有陈铁唳......“为什么?”
“您太年轻了。”
听到里长开口,老道苦笑。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天下之主,手段又狠,他们看不到希望。”
他声音更低。
“您断了他们的财路,灭了他们的权柄,他们等不及了。”
魏昶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所以,他们想让我死?”
这一刻,洛水终于点头。
“他们计划在您巡边时动手动手。”
魏昶君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
“徐白海的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