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走得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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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缘分已尽。”
    涂鸦不耐烦地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净整这些玄的?”
    “就算是吧。”暴暴蓝说,“不过你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没有必要懂了。”
    “切,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白痴。行了吧?”暴暴蓝说。
    “休战。”涂鸦的手圈过来,“继续做我女朋友,OK?”
    “NO.”暴暴蓝把头摇起来,坚决地说,“NO,NO,NO.”
    “你要记住,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涂鸦威胁她。
    暴暴蓝就笑了起来,她一面笑着一面转身离开。她真的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涂鸦没有再跟上来,暴暴蓝就这样笑着离开。笑着走到了公车的站台,笑着挤上了公共汽车,谢天谢地,满车都是人,拥挤不堪的车厢终于让拥挤不堪的心事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一直到车子开到终点站,暴暴蓝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想来的地方。或者,自己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哪个地方。在陌生的城区茫然四顾的时候,手机响起,是黄乐,在那边激动地说:“稿子看完了,不错咧,就是结尾你会不会觉得残酷了一些啊,就那么干脆利落地死了?要不我们碰个头商量一下!”
    “什么叫残酷?”暴暴蓝气呼呼地问黄乐,“你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懂不懂什么叫残酷?”
    黄乐给她问蒙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干吗呢,心情不好?”
    “是!”暴暴蓝咬着牙说。
    “那再来‘印象’歇会儿。”黄乐说,“我和陶课正好都在。”
    陶课?
    自从他上次陪她到医院挂水并送她回家后暴暴蓝就再也没见过他,但奇怪的是他的样子在脑海里却一直很清晰,不像黄乐那张大众化的脸,稍不留意就想不起他的模样来。
    “哦。”暴暴蓝说,“可是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你到底怎么了?”黄乐开始不耐烦。
    “不要你管!”暴暴蓝冲着电话大喊。
    “在哪里呢?”这回应该是陶课,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带了磁性的温柔,不像黄乐,总是那么毛毛躁躁。
    “十七路终点。”暴暴蓝说。
    “你跑到那荒郊野外干什么?”
    “因为我没有地方去。”暴暴蓝对着陌生人倾诉。
    “好吧好吧。”陶课说,“你就在站台那里等我,我开车来接你。”
    暴暴蓝挂了电话,到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包香烟和一包火柴。烟瘾是在替黄乐写长篇的时候变大的,写不下去的时候,就非要抽上一两根。暴暴蓝抽烟从来不看牌子,杂乱无章地抽着,把烟灰弹到窗外,把烟盒撕得细细碎碎地从抽水马桶里冲掉。不过现在,她不用再担心任何人因为看到她抽烟而伤心了,肆无忌惮的代价,是永远地失去。
    当暴暴蓝靠在站台的铁椅子旁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陶课到了。他打开车门向暴暴蓝招手,暴暴蓝把烟拿在手里坐进去。他看着暴暴蓝笑了笑说:“怎么,美女作家的样子这么快就出来了?”
    “去银行。”暴暴蓝说。
    “黄乐在等着。”
    “让黄乐见鬼去!”
    陶课吸吸鼻子说:“也是个好主意啊。”
    银行里,暴暴蓝当着陶课的面取出了那五万块钱,密码就写在存折的后面,是暴暴蓝的生日。暴暴蓝一张一张地数着那些钱,她从来没有数过这么多的钱,站得腿都发麻的时候才终于数完了,五万,一分不少。
    黄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打完陶课的打暴暴蓝的,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按掉了。
    陶课终于问:“哪来这么多钱?写稿子挣的?”
    “这不是我的钱。”暴暴蓝把钱装到背包里,然后对陶课说,“你能替我找家宾馆吗,我今晚没地方可去。”
    陶课吓一大跳的样子,不过却饶有兴趣地说:“你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孩儿。”
    “不要太贵的。”暴暴蓝说,“安全一点的地方。”
    陶课把一只手放在下巴上,一只手指着她的背包说:“说实话,你带这么多钱,到哪里都算不上安全。”
    “那怎么办?”
    “要知道现在离家出走不流行了。”陶课说。
    “你不明白的。”暴暴蓝把背包紧紧地抱在胸前。
    “真不打算回去?”陶课问。
    “嗯。”暴暴蓝答。
    “那好吧。”陶课下定决心一样地说:“那就到我家将就一晚吧。至少,我不会打你这五万块钱的主意。”
    “我怎知?”暴暴蓝说,“我们还是陌生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倒。”陶课说。
    “那好吧。”这回是暴暴蓝下了决心,“我去你家。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鬼主意,当心我要了你的命。”
    “怕怕。”陶课说,“你可千万别像你小说里的主人公那么暴力。拿把菜刀跟在她男朋友身后追。”
    “你看过我小说?”
    “废话。”陶课说,“我要做发行,岂能不看。”
    “那黄乐的意见呢?”
    “你看着办喽。”
    “呵呵。你比黄乐狡猾多了。”暴暴蓝说完,再次坐上陶课的车。她把背包紧紧地搂着,头靠到椅背上,用无限疲惫的声音对陶课说:“我很累,我想睡了。”
    “那就睡吧。”陶课说,“我家挺远,要开一阵子的。”
    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暴暴蓝头一歪就真的睡着了。她在梦里遇到了奶奶,奶奶还是穿着那件暗蓝色的褂子,笑起来一脸金黄色的皱纹,她对暴暴蓝说:“你把牛仔裤脱掉吧,女孩子还是穿花裙子更漂亮呢。”
    暴暴蓝惊喜地迎上去说:“奶奶,哦,奶奶。原来你没有走。”
    “我走了。”奶奶说,“我真的得走了。”
    “等等,”暴暴蓝说,“我想知道你恨不恨他们?”
    奶奶摇头笑。
    “可是奶奶,”暴暴蓝说,“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他们。”
    奶奶又笑了:“我真的要走了,你记得要坚强,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奶奶的笑容就隐没在空气里。
    “奶奶!”暴暴蓝惊呼,然后她醒了,她睁开眼看到正在开车的陶课,腾出手来递给她一张纸巾,用和奶奶一样温和的声音说:“你做梦了吧,我听到你在喊奶奶。”
    暴暴蓝把纸巾贴到面颊上,纸巾很快就湿成了一小团。陶课见状又递了一张给她,暴暴蓝悲从中来,终于在陶课的车上掩面大哭起来。
    “会过去的,我向你保证。”陶课把车停到路边,伸出手来,在空中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地放下来,轻轻地拍着暴暴蓝的背。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终于一无所有。”暴暴蓝把又一张弄湿的餐巾纸扔到窗外,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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