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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竺的观点虽然非常新颖,但童贯是上过战场的人,自能领会其言确有道理。而且增加中低级军官的权限,变相削弱高级军官的权力,于他更有裨益,这样他就可以将手切切实实地伸入军队之中,安插心腹。
但是毕竟这一番话里有很多用词都是他没有听闻过的,要理解透彻难度有些大,童贯不由得微微转了转脖颈细细思索起来。
郁竺一见他这表情,便知道被自己说动了,也不待他反应,便趁热打铁道:“自然,具体成效如何,尚需实践检验。童大人不妨拨予我些许兵力,容我先自一指挥起始操练,待有成效,再行推广不迟。”
郁竺此话一出,童贯才领会过来她的意图,不禁哑然失笑??没有想到反倒被对方拿走了主动权。
不过,他向来喜欢聪明的人,这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小小的挑衅,并未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意。于是童贯微微颔首:“你在京房本就管着殿前司步军的事宜,可先从彼处入手。只不过你要插手实际训练,恐怕高殿帅会有微
词,故而此时还是要官家首肯.....……还是我先寻机向官家进言推广新式练兵之法吧,你且静候我消息。”
郁竺也知道仅凭说服童贯,绝无可能彻底解决兵制积弊。她本就没想过一蹴而就断,只能步步为营,如今童贯既然已经答应,那也不便提更多要求了。
于是她躬身施礼,张口就来:“下官谢过童大人。大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此等良策定能使我大宋军威重振,国势昌隆。大人之功实乃社稷之幸,下官定当殚精竭虑,不负大人所托。”
或许阿谀之言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童贯哈哈笑了两声,甚至还好意提醒了郁竺一句:“韩滔现今任着殿前司步军的都指挥使,你二人应是相熟吧?不妨找他接洽一番。”
韩滔也进京了?
郁竺心下微微诧异。她此前倒是未曾留意,不过想来韩滔本就是东京人士,又新近有军功,从陈州改任禁军也是情理之中,当即谢过童贯的提点。
从巳时起,她在童贯处逗留了约摸一个时辰,待辞出之时,只见王主事在厢房那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郁竺心中明了,他是担心自己向童贯告状,当下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却并不言语??让他有所警醒也好,至少近来应该是不敢再对自己
糊弄行事了。
就这样,郁竺过了三日每天早上到葆和殿例行公事,然后去枢密院上值,下值回家看看张芝芝玉米种植情况的规律生活。
这期间,她都未见到赵信的身影,不过倒是和那个小内监逐渐熟稔了起来。
小内监名叫蓝?,是内东头供奉官蓝从熙的养子。蓝从熙因与童贯、杨戬等人共同督造延福宫,而被并称为“延福五位”,甚得圣上的眷顾。蓝?借着养父的庇佑,方能在这葆和殿侍奉陛下的爱宠雪锦。
他也才十四岁,颇有些孩童心性。
这天,郁竺逗弄那猫约半刻光景,蓝?终是难耐这长久的静默氛围,与郁竺攀谈起来。他也知道别的秘闻不能随意言说,便讲起郁竺进宫那日跟随在赵信身后的一众臣僚。郁竺这才知晓,除了童贯、杨戬等人外,那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官员便是
朱?。
提及朱?,蓝?不禁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道:“承旨有所不知,朱大人的衣着可别致了。”
“我倒未曾瞧出。”郁竺在脑中回想了下那日见到的朱?的模样,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绯色官服,“怎么个别致法?”
“等他下次穿私服,承旨便能一饱眼福了。朱大人有一件灵鹫纹织锦袍子,左肩上用金线绣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手印呢!”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自己的左肩上比划着。
“用手印作绣样?当真有些别出心裁。”
“承旨猜猜那手印是谁的?”
“难不成是官家的?“
“对咯,朱大人说,官家那次拍了他的肩膀头子,他要将这手印长长久久地留在衣服上头,供别的人瞻仰。”
“那他这袍子还能洗么?洗了就不是原味的手印了吧?”郁竺挑眉。
“哎呦,原味儿哈哈哈......”蓝?没听过这等新鲜说法,掩口直笑。
二人正说笑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蓝?瞬间警觉,立马敛了笑意,迅速低下头,对郁竺低声道:“今日是常朝日,想必官家下朝了。外头未通传,我们且装作不知,继续手头的事儿。”
郁竺心领神会,继续将那孔雀尾羽逗猫棒上的小铃铛摇得叮当作响。
果然,片刻后那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不多时,门被推开,赵信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微臣/奴婢叩见陛下。”二人仿佛刚刚察觉有人到来一般,匆忙放下手中之事,向赵佶行礼。
“平身吧。”
赵佶语调平缓,神色和悦,微微俯身,伸出手来逗弄了两下雪锦,片刻后点点头道:“是活泼多了。”
他直起身来,又转向蓝?问道,“雪锦近日饮食如何,可还呕吐不止?“
见赵佶问自己,蓝?连忙哈着腰应道:“回?陛下,近日虽然食量虽不及往昔,但相较前几日已大有起色,亦不再呕吐了。”
“哈哈哈,好!”赵佶龙颜大悦,旋即转身看向郁竺,“郁卿功不可没啊!‘
“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职责所在。”郁竺微微欠身,“如今花神和画仙互为冲撞一事,已经有所缓解,再过个几日想必就好全了,就是这兽神附错身,暂时还有些难办,需要多给微臣一些时日。”
赵佶心情颇好:“?,无妨。郁卿那日已然言明,朕心里有数,此二者并非一事。朕既为天子,自当一言九鼎,待雪锦康愈,于卿的赏赐断然不会有所欠缺。郁卿可思量下欲求何物,但凡朕库府所藏,皆可赐予卿家。”
这是相当大方的允诺了。可惜郁竺想要的不是钱财方面的赏赐,而她所求之事,现在若是直接对赵佶提出,恐怕会引起猜忌。
想到这里,她只能再次叩谢道:“微臣但为陛下分忧,岂敢有所奢求。”
“赏罚自当分明……………”赵佶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停住了。
郁竺心中微微诧异,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中年内监凭空出现在门外,像是不知从地上哪个洞里钻出来的,此刻正一副十分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些日子,她对赵信身边的人也认了个大概,知道那内监就是那因为引荐李师师而颇受宠信的“张内相”张迪。
赵佶见张迪这般模样,眉头微皱,眼中隐隐露出一丝不悦,问道:“怎么了,没收吗?”
那张迪闻言,左右看了一眼,像獾一样窜到赵信身边,直立起上半身,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两句。
张迪的话一说完,赵佶脸上那股因为雪锦状态好转而生出的轻松神色便消失了。
他的眉头轻轻拧起,双唇抿扰,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因这个表情悄然浮现出几缕淡淡的纹路。
郁竺与蓝?对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忧虑??官家心情不好,可千万别殃及池鱼啊!
却听赵佶忽然开口,道:“郁卿,你替朕去金钱巷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