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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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不喜欢征服,他不明白为什么战争和杀戮会是必需的,为什么所有的种族不能在同一片大地上和平相处。
    云焕曾经说过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耽于理想化的臆想,却缺乏对现实的行动力——他不得不承认同僚那句尖刻的评价是正确的。是的,他是个软弱的人……连所爱的女子,都没有公开出来的勇气——因为碧只是叶城海国馆里的一名鲛人歌姬,被所有族人歧视的卑贱奴隶。
    他花了巨款替碧赎身,让她秘密地住在了帝都的外宅里。然而作为巫朗一族的第一继承人,门阀的贵公子,他依然不得不结一门门当户对的婚姻。
    无能为力……他一直反感着现实里的一切,却缺乏云焕那种彻底反抗的勇气。他这种懦弱的人,将遵循着这种铁一样的秩序逐步长大,享受着荣华富贵,直至逐渐老去,死亡——然而他的心,却会在漫长的一生里一直受着折磨,不能安宁。
    是的,不能安宁。特别是每次看到孩子的眼神之时。
    他将毕生无法忘记第一次从军,出发去平定砂之国一个小的部落叛乱的情形——那里的牧民不肯听从帝都的命令搬入造好的定居点,坚持着自古以来游牧的生活方式,认为在马背上生长和死去,是天神赋予他们的骄傲,宁死也不能放弃。
    为了杀一儆百,安定西荒,帝都断然下令将这个不服从的小部落彻底灭绝。
    仅仅为了这种事,就要杀人?牧民愿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对?
    作为一个新战士,他在内心激烈地反抗着,不情不愿地和云焕一起跟随齐灵将军出征。
    双方的力量是悬殊的,不过十数天,征天军团就全数歼灭了反抗者。
    作为新战士的他,被那一场惨烈的血战深深的震惊:砂之国的最后十多名战士在被追杀到穷途末路时,齐齐驰马来到空寂之山脚下,对着暮色中巍峨的高山跪下。那些桀骜的西荒战士爆发出了一阵惊动天地的哭泣,对着神山举起双手,狂呼着他听不懂的话,任凭追赶上来的风隼从背后洞穿他们的胸膛。他们的血,如红棘花一样绽放在荒凉的大漠里。
    那种宁死不屈的反抗眼神,让他震撼莫名。
    然而让他永生难以忘怀的,却是那个部落里的一个小女孩。
    族里的青壮年都战死了,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齐灵将军对着这些西荒人宣布了帝都的命令,说明他们这些人只要肯放弃游牧生活,杀死骏马,焚毁帐篷,安分地住到帝国建造的定居点里去,就不会受到进一步的处罚。
    然而那些老人和妇女却是一样的桀骜不逊,他们漠然听着,然后一口啐在将军脸上,个个眼里有着野狼一样疯狂的亮光。
    没的商量了。齐灵将军愤怒地回过身去,下令将所有叛乱的牧民处死。
    帐篷被焚毁,骏马被杀死,牛羊被分给了另一个驯服的部落。这一支小小的牧民村寨,最终是消失在了历史里——一个深深的百人坑,活埋了剩下的不服从的牧民。
    然而在死亡面前,那些老弱妇孺没有丝毫的失态,只是静默地一个一接个走入挖好的坑里——那静默并不是一种麻木和怯懦,而是包含着无比的勇敢和尊严——没有哭闹,没有呼号,连被老人抱在怀里的孩子都很安静。
    他在一边看着,铁青着脸,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
    当云焕在一旁下令将砂土铲入坑里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忽然踮起脚尖,扒住了大坑的边缘,仰头看着头顶上的靴子和军人们漠然的脸——这个孩子的父亲已经在前些时间的交战里死去了,而家人们还骗着她,只说是父亲出了趟门,很快就会回来找她。
    她逡巡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他脸上,她扯住了他的衣袂,怯生生开口:“叔叔……能不能把我埋得浅一点?我怕爹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所有征天军团和镇野军团的战士都在那一句话后沉默下去,停止了动作。连云焕都有点出神,一时间忘了催促战士们继续着最后的清洗。
    他却在孩子的眼睛里崩溃。
    那个瞬间他爆发出了一声低喊,踉跄着跪倒在坑旁,不顾一切地对着那个孩子伸出了手,将她抱了出来。那些木然站在坑中的牧民也被惊动了,眼睛里再度燃起了亮色,仿佛火焰跳跃。
    “云焕,拉开飞廉!”齐灵将军的断喝,“拉开他!他疯了!”
    云焕扑了上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断然地采用了格斗里的手法,将激烈反抗的同僚从坑边拖走。他手里的那个孩子被夺走,扔回到了坑中。在那些牧民开始反抗之前,泥沙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淹没了那双眼睛。
    他疯了一样地挣扎,一个回肘,用力撞在云焕的肋上。
    然而云焕沉默地承受了那一下击打,却不放开他,只是毫不犹豫地封了他的穴道,然后松手,让他瘫倒在活埋坑前。
    泥土倾泻而下,将上百的牧民活生生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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