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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境?又教天下万民何以为堪?”
“忠君护国……”穆昀祈微微侧目,眸光却茫然:“然而,君位胜者为之,国朝素有更替……”
面色一凛,郭偕昂首:“吾等人臣,一意尽忠的,乃体天法道、仁厚恤民之君,愿舍性命相互的,乃大道正行、盛德广泽之大熙朝!”语出坠地,字字铿锵。
穆昀祈背身,不知所思。
“陛下!”郭偕俯身拜下,一字一句,声低沉,却直戳人心:“纵凶,无异于行凶啊!”
衣袂轻动,那人开口:“朕知。”声轻音淡,但已无方才的含混迷茫。
半个时辰后,郭偕回到后室。
荀渺依旧睡着。忖来现下无事,他自也已有几日夜未合眼,郭偕便索性依着其人躺下,少时入梦。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竟发现身侧已空!慌忙起身,侧头见熟悉的背影正在桌前坐着,室中满溢肉羹的香味。
闻声回头,桌前人油腻的嘴角溢出一丝赧笑:“我醒来便饿了……”
郭偕穿鞋站起:“我也是。”
好歇了几个时辰,又饱食一餐,郭偕神清气爽。
“阿偕,我想出去走走。”荀渺擦过嘴,一脸期待看着他。
看他除了偶尔咳嗽两声,余时几已不见病容,郭偕便也答应了。
雪晴云淡,日光微寒。
城楼后的空地上,零星可见几棵老树,孤身只影落在残照中,风过瑟瑟,堪称萧索。不过荀渺并不在意:劫后余生,此间无论如何,总较之那困束了他半月的地牢要开阔适意得多,此刻的一缕日光、一声鸟鸣,甚是一口清冷的山气,皆足令他怡然开怀。
二人在空地上蹀躞散步。
薄霭缭绕,远处的山色几分朦胧。时已傍晚。
“阿偕,”酝酿了许久,荀渺终是打定主意,驻步转头:“你……何时回京?”
似就等他出问,郭偕坦然:“但得旨意,即时启程。”
面色几动,荀渺终是压下嘴边之言。举目远眺重峦起伏的群山,任夕阳在面上勾织一幅憧憬图。
许久。
“阿偕,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荀渺面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青涩,但诚挚。
伸手抚着他被风吹红的脸,郭偕笑意和悦:“于我亦是。”看了眼垂暮的夕阳,揽他转身:“回去罢,天要暗了。”
落日余晖将两条颀长身影久久映在雪地上。倏忽一抹暗色划过微淡的光影,却是只乌雀!看之振翅疾飞,想是要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自己处于深山的窠巢中去。有人亦是。
最后一缕日光隐没在西边的山峰后,穆昀祈与邵景珩也才在小院前下马。
如往常用过晚膳,邵景珩去厨间取了茶具来,便听室中琴声断续。推门入内,果见那人正临轩调弦,似备消磨。
面对来人,穆昀祈一笑露黠:“寻出了破解药人之法,如何也算幸事一桩,合当小酌两杯。”
说来也是。邵景珩依言取酒。
对坐小酌。
邵景珩却有些心不在焉,浅饮两杯,终道疑虑:“之前两回,药人皆是周身没入冰水才破功,如此,冰铸刀剑能否伤之尚还成疑,且说冰器易断易化,不可持久为用,若天色回暖则愈发不利,这般,此计眼下还只得备作守城。郭偕所言不差,当下冰器中,当以□□试敌为先,遂我已传令下去,寻来的坚冰,先且取用三成制成弩|箭。”
穆昀祈颔首:“聊胜于无,有备无患!无论如何,寻出克制药人之法于我实为一利!”执壶替之斟满:“既已尽力筹谋,则成败在天,无须患得患失。”
言之在理!背水一战,踌躇反复实为庸人之举,患得患失,于事无补之外,甚适得其反。
对视一笑,各自饮尽此杯。穆昀祈起身回到案前,琴声复起。两曲罢,邵景珩手中的酒壶已见底。
似心思忽动,穆昀祈抬头眨眨眼:“景珩,我有一疑,你可如实答我?”
“何事?”那人音色释放醺意。
衣袂拂过琴弦,穆昀祈清淡的眸中轻覆一层疑云:“你步步为营、苦心筹谋那许久,若非有此一事,胜负本还未分,你为何甘心就此退却?”
“原是此……”拎着酒壶踱前,那人倚窗呢喃,任漫延汇聚至鼻尖的红晕绘出一重稚子般的赧态。片晌,扶额一叹:“不错,我原是欲作长久计,想我若耐心设计,步步为营,你我之间,胜负着实难言。不过——”修长的手指拂过眉梢,拈落几分颓意:“终究可惜,我邵氏并无雄才大略的后辈,即便终我一生有所积势,然到头来,所谓功业,恐还成悬在族人头顶的一把利刃……”嘴角露讪,眉心渐却舒展:“白驹过隙,人生匆蘧,与其穷于算计、彷徨度日,不如坦荡些,随心而就,随遇而取。”脚步有些踉跄,飘起的衣袂却附他一身不羁。近前,朦胧醉眼低垂:“且说事过再忖,才知,实则我一心所求取的——”眼眸噙笑,和煦似三春暖阳:“早已在握!遂而,什么江山权力,皆不再入我心!你要,我舍命替你保定,你不要,我倾尽所能,许你余生随心所欲。”
眉梢扬起,穆昀祈眼中缓溢的笑意似洒落雪上的日光,耀眼,但不失明净。
月色陇明。
指挑空灵,流水琤瑽。潇湘白雪,梅绽云端。阳关此去,雁声流远。
琴声终歇,已过半夜。
吱呀一声,似乎打破了半山的静阒。
孤落的身影踩着积雪出门,抬首,月已西隐,万山深寂。
最后一眼回望过屋内跳跃的灯影,合上院门。迈开大步,独行者嘴角依旧浮着自屋中带出的那丝温意。
“景珩,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天晚上,下班回家。
荀渺:“今晚我要出门喝酒!”
郭偕:“不许!”
荀渺不服:“你允诺过的,今后凡事皆由我!”
郭偕:“我说的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荀渺瞪眼:“哪里不合情理?”
郭偕:“哪里合情?”
“同僚聚会,联络感情!”
“哪里合理?”
“劳逸结合,下班后适当娱乐舒缓身心。”
郭偕嗤:“你身上就二十文,出门喝酒是不合理;家里有饭非要出去吃,是不合情!”
“你……”荀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脚揣进厨房。
“做饭!我饿了。”门缝里丢进几字。
气鼓鼓走到墙角拎起个麻袋,从里面拿出棵拳头大小的白菜,荀渺气得脸色发绿:明明说好个个头大新鲜,才咬牙扛一袋回来,没想到还是上当,果是无商不奸!
一脚踹向麻袋,似乎何物飘坠而下,捡起一瞧,是张白纸,上书大字:白菜头大,此头乃拳头哦,亲!再细瞧,下坠一行小字:一应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原是京中新出宰客伎俩了。暗叹一声,荀渺无奈:离京两载,自己着实是跟不上形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