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么多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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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死都会记得那天。
    那个稀疏平常的傍晚,放学回来正好碰见沈家大宅门口堵满了人,我透过缝隙,隐约看到人群中间被簇拥着上了一台商务车的那个高挑出众的身影是沈暨白,他带着墨镜,车窗颜色太深我看不清他表情。
    不年不节,他咋回国了?沈宅大门紧锁,我站在门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磨蹭半晌,只好无趣地回了家,保姆告诉我,林阿姨走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林阿姨的生命。
    也断了我余生对母爱全部的念想。
    我爸匆匆赶回来,把还处于恍惚中的我交给保姆,便前去吊唁,并没有带我一起。
    长年在外的沈暨白和我爸都不知道林阿姨于我而言的意义——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亲的人了!
    她甚至亲过我爸!
    大人们去走他们觉得体面和心安的流程,而我却死活没有勇气去见她最后一面,周遭充斥着害怕和恐慌,她平时那么温柔,最后却对我这么残忍。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一刻,生命中有一道裂痕悄然炸开。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面前,人体的脆弱与坚韧并存。它先将我推向麻木的深渊,让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周身无感,意识却清醒得如同被寒风刺骨的刀刃划过。
    然而,那痛楚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让我得以在短暂的安宁中喘息。
    人体保护机制下产生的麻药终究有失效那天,随后的几个月里,我无数次被梦魇缠绕。
    梦中兵荒马乱,醒来便是无法呼吸的悲痛。
    它让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因为每天放学时,路过那沈家大宅的门口,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刃切割,连刀锋的走向都清晰无遗。
    我主动跟我爸提出留学,去了美国。
    而沈暨白回国了。
    林阿姨走后沈叔叔整个人颓了很久还是无法走出来,最后他去了新西兰疗养,沈家祖上的庞大家业不能无人继承。
    就这样我和沈暨白继续只有假期里,才能在一个城市遇见。
    我在渐渐长大,伤痛也在渐渐愈合。
    在美国过了18岁生日,没有盛大的成人礼,凌晨12点卡点,我收到了沈暨白发来的超大红包,金额震惊我这个富二代。
    醉眼朦胧中我翻看着我们过往的聊天记录,蓦然发现留学这些年,只要逢年过节,他作为哥哥会很称职地无时差给我发来红包。
    但除此之外,我却很少会想起他。
    为了淡化掉林阿姨的伤疤,这些年我刻意不去触碰所有能勾起回忆的人。
    但那晚我把沈暨白星标置顶了,备注:亲哥。
    那些汹涌的记忆,如果努力了很久还是忘不掉,就让它尽情吞噬我吧。
    我爸要求我每年必须回国一次。
    其实家里没啥可看的,我硬着头皮回来,也无非是和初中时候玩得比较好的那几个老同学彻夜轰趴,这其中有个叫沈矜的,是沈暨白的表弟,他二叔的儿子,和我一样,也是学渣一枚。
    我俩是圈子里最铁的卧龙凤雏,凑一起就没干过正事。
    记得有个假期,他跟我说沈暨白最近正被家里安排相亲,对方是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叫宋亦心。
    我心想关我屁事,来继续喝酒。
    然后沈矜喝得烂醉如泥,我搬不动,大着舌头打电话给我们共同的朋友林兮救援。
    不知道为啥越火的酒吧越喜欢开在巷子里,我担心林兮找不到,就坐在酒吧门口深夜的秋风里,边醒酒边等她来。
    路过几个醉酒的男人。
    “妹妹跟哥走吧?哥哥会让你舒服的……”他们几乎是扯着嗓子,向我发出歇斯底里的调戏。
    我,好歹也是漂亮国蹦了五年迪的亚洲浪里小白龙,啥场面没见过,他们这种的杀伤力,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花园宝宝在跟我说“嘛卡巴卡”
    隔着马路,我扬扬眉冲他们竖了个中指。
    耀眼的车大灯从前方晃来,在我还没来得及收起中指的时候。
    车灯熄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辆幻影上下来,宽肩窄腰,即使隔着剪裁考究的西装,也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对方腰腹线条的硬朗,和那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
    他的衬衣扣子解到恰到好处的第二颗,眼神冷漠,清逸如画,向我大步走来。
    “……沈暨白……你咋来了?林兮呢?”
    我站起来,醉眼朦胧,摇摇晃晃。
    “林兮也喝多了来不了,她打电话让我来的,你们几个天天除了喝酒就没点正事可做吗?上车”。
    他边说边径直路过我,进去找沈矜了。
    看得出来,对我们这些醉鬼,他有些不耐烦。
    沈矜被扛上车,一路醉话连篇。
    在酒精的刺激下,兴奋神经还在蹦迪,我才不管沈暨白脸多臭,只顾在他副驾上一边回头拍视频一边乐得发癫。
    至少这条视频发到群里,我的酒量比沈矜好那么一点点这个事可以在圈子里吹一阵子了。
    他只是余光扫了下我,皱眉,声音冷冽,“安全带”。
    “奥奥奥,”我一边回着群里大家调侃沈矜的消息,一遍潦草地试图把安全带扣到身上,酒后失焦的眼神让我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开着车的沈暨白伸出胳膊一把扯过安全带,把卡扣按进了卡槽里。
    他全程没正眼看我。
    然后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酒劲发作昏睡在沈暨白的车上的,等我醒来,已经是后半夜,我身上盖着一件软软的羊毛毯子,花色和手感像极了当初林阿姨沙发上的那条。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毯子闭眼继续昏睡。
    梦里林阿姨抱着我,她说孩子别怕,沈家就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我喊着林阿姨,哭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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